相逢如初见 回首是一生(19)

2025-10-10 评论

    之后便拎上白凉粉,去小镇的电影院门口叫卖。我亦随行而去,或帮忙清洗碗盏,换找零钱。艳阳高照,人声喧哗,渴了吃一碗凉粉,顿觉神清。河岸有撑着舟子的老翁,送了一船又一船的客人,去桥的对岸看戏。
    如此盛景,延续三日,直至集市的最后一天,商贩低价卖了囤积的货物,方肯散场。那时日暮西斜,街巷行人车辆缓缓而去,剩下散乱的残物,留待清扫。各自虽是盛载而归,亦落下一身风尘,倦容满面。他们的人生,就像是在赶场,从这个城,到那个陌生的镇,从喧嚣到荒凉。
    母亲扯了几匹布,打算归去为我和哥哥,添制新裳。她学过裁缝,儿时的长裙、衬衫、唐装皆是她亲自裁剪。再从集市上,称上几斤饼干糖果,回去做茶点。挎上来时的那口布袋,与我携手返家。
    夜幕下,路上行人匆匆,淡月清风,远远看去,村落人家已有稀疏灯影。离家才几日,却好似远行的游子,心生归意。薄弱灯光下,母亲生火,炒了几道家常菜。泡上一壶淡茶,方觉静了下来。原来人世浩荡,真不如简衣素食,这样清静安好。
    外婆说,经过乱世之人,更是喜爱贞静岁月。赶集虽为乐事,到底还是繁闹浮气,不如对着庭风白云简静。我亦爱极了宁和日子,游赏山川草木,寻访古刹道院则好,再无意闲逛街市,奔波世景。
    然赶集是一种民俗,柴米油盐,是生活之乐趣。人生百味皆尝,身处太平盛世,阳光如水,万物明朗,随缘喜乐,甚好。

第13章 酿酒
    微风过后,佳木繁阴,这个春天看似日长如年,实则急景匆匆。谢幕的花事,一如折损的华年,往来之间,了无痕迹。千古兴亡,不过浮沉生灭间,人生后悔之事太多,纵算历史重演,亦更改不了它的沧海桑田。
    取一把不知朝代的小壶,盛花间雨露,松针点火,煮一壶早春的新茶。再取出旧年封存在坛子里的青梅酒,浅酌几杯。借着些许的醉意,读元时张可久的小词,竟觉得心中万千情怀,早已落在他的笔下。“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想来这般情境,唯有在诗中画里方能见到。这世上,或许还会有被人遗忘的深山茅舍,住着一些与世隔绝的人,但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想方设法走出来,会聚于茫茫人海里。然久居城市的我,多么渴望时光可以古老些,再古老些,让我做一个深山柴门里的女子,穿风行云,朝食落花,暮饮春露。
    煮茶酿酒,此等风雅之事,于幼年时却属寻常。外公一生喜酒,上山打柴、田野牧牛、溪边垂钓皆不忘别一壶老酒,独自品酌。记忆中外公发白如雪,他在竹山上另劈了几亩地,栽了松柏,只为取松花酿酒。春来秋往,耕云种月,沾染了几分仙气。
    每次外公来家中做客,我总要去村里酒铺打一竹筒酒回来。母亲于灶前炒几道可口的下酒菜,从日暮时分饮到夜色深蒙,方肯停歇。酒桌上,我曾无数次听外公重复地讲述古今故事,世间阴晴圆缺,皆入杯盏中。直到后来,他因为饮酒过度,患上老年症,过往的尘缘都记不起来了,却始终忘不了一日三餐的那壶酒。
    外婆说她初嫁到竹源村,时常拿着铜板银元去镇上酒铺换酒,每次买来一大坛,不几日,便给外公饮尽。或许闻惯了酒香,外婆亦学会了浅酌,有时陪着外公于庭院的葡萄架下,对饮几盏,直至烛火阑珊。更多时候,外婆只静坐于桌畔,忙着针线,和外公闲说家常。多年后外婆对我说起那段过往,她说酒味醇香诱人,只是不舍得多饮。
    我的曾外祖母,当年每日亦陪曾外祖父饮酒。那时家境殷实,虽雇了帮佣,但她坚持每天午后亲自入厨做几盘精致的下酒小菜。楼台水榭,景致怡然,春风佐酒,明月作烛,纵是山野人家,亦有赏心悦目之事。我曾去过外婆幼时居住的宅院,尽管已是断壁残垣,却依然可以透过废弃的木刻石雕,重现当年风华的过往。
    外公学会了酿酒,用自种的糯米,装入一个大蒸笼,烧沸水,蒸煮两个时辰。摊凉后,均匀洒入酒曲搅拌,于陶缸里发酵。待七日左右发酵完成后压榨出香醅,再提取蒸馏,待冷却即可得白酒。外婆将酒封存入罐,一坛一坛地摆放于存放粮食的屋内,经光阴沉淀,浓香馥郁,闻之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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