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104)

2025-10-05 评论

  像是被砸碎的玻璃,每一片碎片都深深扎进血肉里,却偏偏还要勉力在所有人眼前维持成完好无损的样子。

  “先不要告诉亭州吧,”阎潇的嗓音很哑,顾风祁猜测他应该是哭过,“这件事情,我亲自向亭州赔罪。”

  “潇哥,”顾风祁的声音也低下去,“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算在自己头上。”

  “是,”阎潇的声音很疲惫,悲伤甚至都要浸透了电波,“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这样他就不会出事情了。”

  可是已经出事情了。

  逝者已逝,像是泼出去的水,流过的时间,无法挽回。

  只是顾风祁依然不敢直视时亭州的眼睛。

  时亭州直勾勾看着顾风祁。

  “我梦见我爸了。”这是顾风祁进门来之后,时亭州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顾风祁给时亭州倒水,他拿杯子的手颤了一下。

  “嗯。”顾风祁应一声,他后背上浸了点冷汗出来。

  “我还梦见我哥了。”时亭州继续。

  顾风祁正要把水杯递给时亭州,听到这句话,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时亭州察觉到了顾风祁神情的异样,他对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

  “我哥是不是出事了?”时亭州看着顾风祁,问出这句话。

  他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地有些……让人不安。

  顾风祁抿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假话,是欺骗时亭州。他不想欺骗时亭州。

  说真话,他又担心时亭州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承受真相。

  “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时亭州像是看透了顾风祁的所思所想,他微微笑一下,像是在安抚顾风祁,“你可以告诉我真相。”

  “我哥是不是出事了?”时亭州又问了一遍。

  顾风祁张口,但是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东西。

  将真相脱口而出是一件太过简单容易的事情,在脱口而出之后,应当如何收场,这才是最困难的点。

  顾风祁还在挣扎犹豫。

  “我想听实话,”时亭州收敛了面上笑,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你说过的,我们从来都不用对彼此隐瞒。”

  顾风祁从前说过的话,现在成了压倒他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风祁垂了头,吐出一个字,“是。”

  “他伤得重吗?”时亭州问。

  顾风祁抿唇。

  “伤得很重吗?”时亭州问。

  “他牺牲了。”顾风祁抬头。

  他终于狠下心来。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持续欺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告知时亭州真相。

  “他牺牲了。”时亭州愣怔一下,然后点头,缓慢地把顾风祁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怪不得会做那样的梦呵。

  时亭州垂眸,他看着自己手背上隆起的青筋,还有扎在静脉里的输液管。

  他牺牲了。

  顾风祁很紧张地观察着时亭州的状况。

  时亭州并没有流泪,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顾风祁看着他很缓慢地把头转向病床的另一面,从这个角度,顾风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时亭州的肩膀开始小幅度地抽动,胸膛起伏。

  顾风祁最开始以为他在哭,然而后来发现并不是。

  时亭州是在咳嗽,并且强忍着不发出声响。

  有两颗坚甲弹前后穿透了他的肺叶。

  时亭州咳出血来,红色的血点洒落在他的前襟。

  顾风祁站起来,颤抖着拍着时亭州的后背,给他顺气。

  时亭州还在咳,他抬手捂住嘴,然后温热的血从他捂住嘴的指缝里面渗出来。

  时亭州看着顾风祁,微微蹙眉,他温润的眼里带一点歉意,似乎是不好意思自己把纯白的病号服给弄脏了。

  顾风祁疯了一样摁床头的提示铃,叫医生。

  时亭州轻轻拽着顾风祁的袖口,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关系,不用叫医生。

  可是他继续咳,继续呛血。

  眼泪在一瞬间充满顾风祁的眼眶。

  顾风祁看着时亭州,颤着声说了一串“对不起”。

  时亭州很温和又无奈地摇头。

  他本来想说“不是你的错,不要说对不起”,可是他已经咳得数不出话来。

  顾风祁看着时亭州被赶来的医生和病床一起推出房间,紧急送往抢救室。

  他还在咳。

  他苍白的脸上有淡而疲惫的笑。

  猩红色的血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刺目。

  他向顾风祁摆手,让顾风祁不要担心。

  顾风祁看懂了。

  时亭州让他不要担心。

  顾风祁靠着墙,颤抖着缓慢向下滑,跪倒在地上,用手捂住嘴,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爽。

  在酒店准备明天Saif迷你营面试的我狰狞着笑出声。

 

 

第77章 夕夜

  时亭州没有什么大碍, 伤情已经控制住了,昨天的激烈反应更多的也只是应激性而已,并不是由于身体本身的损伤。

  他在被送进急救室之后, 没过多长时间,又被送了回来。

  只不过他回来的时候戴上了呼吸机,随着他在呼吸时胸膛的缓慢起伏, 罩住他口鼻的辅助呼吸器上面弥漫上一层薄雾, 然后那层薄雾再缓缓地消解。

  时亭州的眼神是一种温和的倦怠。

  他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虽然人类的肺部本身没有痛觉神经, 但是穿透肺叶的伤口却让时亭州连简单的呼吸也感到很难受。

  他向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顾风祁笑一下,虚弱又疲惫。

  顾风祁不说话,站在他边上, 手掌捧住时亭州的脸颊。

  很温存的姿势和氛围。

  “要睡一觉吗?”顾风祁哑声开口。

  时亭州戴着呼吸机说不了话, 他很安静地点一下头,然后闭上眼睛。

  顾风祁就在时亭州的床边上坐下来,他紧紧握着时亭州的手,转头, 默不作声望着窗外的刺目阳光。

  -

  阎潇是下午赶到的,等他敲响时亭州的病房门的时候, 时亭州还陷在熟睡之中。

  顾风祁怕把人吵醒, 没有直接答一声“请进”, 他松了握着时亭州的手, 起身去开门。

  时亭州的手蓦然空了, 他眼睫轻轻翕动一下。

  顾风祁轻手轻脚把门打开。

  他看到阎潇的时候愣住了。

  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教官, 学长, 竟然短短几天就憔悴成这个样子。

  阎潇透过敞开的门缝往里面望一下, 他也大概知道了时亭州应该是在休息。

  “怎么样了?”阎潇也压低声音, 他的眼色很疲惫,眼底有无法退却的黯然红痕。

  那是一辈子也没办法治愈的伤口。是每次午夜梦回时,满身大汗挣扎着坐起,茫茫然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时,内心深处永远也无法填补的一道裂隙。

  顾风祁大概知道阎潇是在问时亭州的身体状况,但是他沉默一下,给了阎潇一个另外的问题的答案。

  “他已经知道了。”顾风祁抬眸,他看着阎潇的眼睛。

  阎潇眸中浮现出类似于讶然和震动的情绪。

  “……他是怎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阎潇想问。

  阎潇觉得顾风祁应该不会主动告诉时亭州这件事情。

  “他说他做了一个梦。”顾风祁的声音很低。

  顾风祁也不知道。

  这可能就是别人常说的那种血浓于水,骨肉之情吧?

  阎潇便沉默了。

  顾风祁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于是他便陪着阎潇一起沉默。

  过了好半晌,阎潇开口道,“是我的错。”

  顾风祁拧眉,心里面四分的感伤,三分的无奈。

  “不是你的错,你不要……”

  他们两个声音放的很轻,话说到一半,顾风祁听到房间里面有响动。

  顾风祁停了话头,他转身去确认时亭州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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