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蛇蜕!”
山脚营帐中,有老迈的天机宗修士推演完最后一卦,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怎么会如此?死去的四十八人,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各自分属四十八道?”
“不,不是巧合!那山鬼要杀的不是五十人!而是四十九人!”
“衡清君,君上!修真界危难在即,求君上出手相救啊!”
座下修士一片哀哭,衡清君收回为这些卦者护法的灵气,眉心微皱。
“何意?”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君上可知这句话?”
“老生常谈。”
“的确是老生常谈!都说天下三千大道,实则只有四九。天干十道,地支十二道,五行阴阳十道,二者组合又有十七道。修士功法再如何诡异离奇,都无法脱离这四十九道而存在。修士众多,若只是随机行凶,也绝不可能连杀四十八个道法完全不同的人。”
“那山鬼是精心谋划过的。难怪他独独剜出他们的道心,恐怕是为了、为了……”
天机宗主怀会子迟疑着不敢说,衡清君不耐。
“人遁其一?”
“……恐怕是的。修真界已千年不曾有人飞升,神界更是万年不曾有册封,修仙成神一途似乎断绝。看来不止修士心中焦躁,连神灵也不能免俗。那山鬼定然是见四十九道皆不能破碎虚空而去,才妄图用四十九颗道心,推演出最后那一条逃遁超脱之道!”
“他还差哪一道?”
怀会子掐指一算:“乙木、亥水,此乃长生之道。”
“我等修仙之人皆为长生,可只为长生者,却是少之又少。也难怪那山鬼连杀四十八人,只差这最后一个长生道尚未求得,不知诸位道友宗中可有弟子修行此道?赶紧将他们召回来,严加卫护!”
有人脱口道:“衡清君的弟子年幼时多病,不就是——”
说话的人突然警醒住口,因为主座上的人已探出神识,朝角落里的马车飞速延展而去。
探到尽头后却没有收回,仿佛那车里有什么无比糟糕的消息,冰冷神识瞬间暴涨。
灵气向四面八方狂溢而去,寒冰的锋锐冷冽让座下法力强悍、身躯坚硬无比的体修都有些不适。
众人面面相觑,见主座上的人脸色越发阴沉,忽然起身,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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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即使你推演出第五十条超脱道,那也是天道为人族留的退路。”
这话或许太残忍了,贺拂耽有些不忍心,却还是逼自己说出口,想让面前的神灵迷途知返,“……与你们神族有何干系呢?”
白石郎胸有成竹地微笑。
“天道偏宠人族,既有偏颇,自然就有疏漏。它不曾册封我为正神,却让我与正神一同赴死。我又为何不能伪装成凡人的模样,走这条它为人族铺的康庄大道呢?”
“若果真康庄,又怎么会用四十八条人命血祭?郎君,收手吧,或许为时未晚。”
白石郎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轻笑。
祭台周边瞬间蔓延上一片水雾,凝结成一道屏障,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仿佛自成一个空间。
水系的精灵最擅编织幻境,贺拂耽与独孤明河对视一眼,交换武器。
后者依然手执清规剑指白石郎,前者则从主人手中接过长枪,枪尖贴了破除幻境的符箓,大力朝结界划去。
火花四溅,结界泛起水波纹,很快又恢复平静。
这不是幻境!
这里是真实的空间!
贺拂耽收枪,蹙眉问:“你只是石灵,怎么会有凭空造境的能力?”
白石郎不答,反问:“四十八道,还差一道。拂耽可知是哪一道?”
“长生道。”
贺拂耽不躲不避地看着面前人,毫不避讳这三个字的含义。
他没有想到幕后真凶有这样大的野心和能力,来时做的准备不足以应付眼下的险境。但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畏惧——
反正只是冲他来的。
“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郎君要杀的是我,不必牵连旁人。先放明河走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独孤明河猝然转头看向身旁人。
但贺拂耽现在全身心都放在与白石郎的对峙上,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
白石郎浅笑:“我怎会舍得杀你呢?好在你这位朋友,可不是个一般人。”
话语里似乎对这个“不一般的人”极尽推崇,但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过去。
他仍旧只看着贺拂耽。
“古时便有大能预言,唯求长生者,不可得长生。人有七情六欲,我原本不信会有人能不掺杂任何权势利欲,独独只为长生而修道……直到看见你。”
“世间竟然真有似你这般心思纯净之人,无情无欲,亦无所求。虽是神妖混血,却做人做得这样好。即使天道见了你亦要怜惜几分,若被我杀了,岂不可惜?”
贺拂耽皱眉,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他的控制。
“郎君过奖。我命中注定早夭,不得长生,所以只求长生。至于其他,自然有师尊为我解决,无需我担忧。郎君还是快些放明河走吧,再耽搁下去,师尊便会找到我。”
白石郎仍是摇头:“我不杀拂耽。”
“……郎君到底什么意思?”
“天道怜惜拂耽,故而让你的朋友替你一死。莫非拂耽还不知道?你这位复姓独孤的朋友,修的也是长生道。”
贺拂耽愣住,回头,撞入男主如胶似漆般幽深莫名的视线中。
“明河?”
男主不是杀戮道吗?他可是枪修啊!
独孤明河却迟迟没有反驳,只是收回落在贺拂耽身上许久的视线。
他收了剑,低头用袖口擦拭剑刃上金色的血液。神态中仍有几分醉意迷离,但眼中一片清醒,带着三分惯常的嘲讽,漫不经心道:
“不愧是神灵,好眼力。”
又转向贺拂耽,“不必惊讶,天生万物皆有两极之分,人分好坏,修士也分正魔。无生者长生,向死者恒存,长死无生,故而长生。你我的确都是长生道,不过像你这般心思纯净者才可修长生,像我这样……人人厌弃的魔头,自然只能修向死了。”
贺拂耽:“……”
贺拂耽:“……啥?”
每个字他都认识,为什么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独孤明河又上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直勾勾盯向白石郎。
“你要杀我,可以,先放他走。”
白石郎脸上温和的笑意冷淡几分:“还真是情深义重。”
视线越过面前人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那一抹燕尾青。
“拂耽,我不想伤你。你走吧。”
贺拂耽拉了一下身前的人的袖子。
“明河,别逞强。他虽是未受册封的野神,可毕竟是神,或许还吞噬了兰香神女的神格,你身上又有伤,怎么会是他的对手?还是让我来应付吧。”
独孤明河回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身后的人——身姿清瘦、神魂幼弱,拖着一副病骨,却大言不惭地在邪神面前说要保护他。
他心中很罕见地生出一丝悔意,好好的人真被他忽悠瘸了。
他语气有些无奈。
“我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你就是了?听话,你先回去。”
只要等人走了,他先一枪了结了这个装神弄鬼的疯子,再随便找个借口掩盖过去。
小傻蛟这样好骗,肯定一听就信,到时候他依然还能在他面前装柔弱。
贺拂耽却挣开他的手。
“你才要听话呢,你背上伤都裂开了,都流血了!”
他着急道,“明河你赶紧走,不必担心我。自那场大病后师尊便给了我一件法宝,上面附了他的神识,只要我受伤,师尊就会立即感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