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他设下的结界中,你师尊能有多大能耐,能穿破神力感应到你在这里?”
“师尊说他能,就一定能。”
独孤明河神色微变。
“你永远是三句话不离你师尊。”
他似乎有些薄怒,下意识想用冷嘲热讽遮盖住,却仍是丝丝缕缕透了出来。
“你难道没有看到那四十八具尸体上的伤口吗?都只有当胸开膛、一刀剜心而已,你还想受什么伤?!”
“……你不必管。总之师尊会找到我的。”
“找到一具没有心的尸体也算是找到吗!”
“我相信师尊来得会比他的刀快。”
“你拿什么信?拿你仅有的那一颗心吗!?”
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往,在双方都有些急切的语气下显得像是一场热闹的争吵。
结界中凄风苦雨,在场的第三人被排斥在话题之外,显得分外孤寂。
“……我说,两位。”
白石郎礼貌地微笑,“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没必要还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吧?”
争执中的两人同时看向他。
一人视死如归,一人凶神恶煞,不约而同道:
“你闭嘴!”
白石郎:“……”
白石郎:“拂耽这样敬仰衡清君,也不知是何等风范,令我都有些神往了。既如此,拂耽何不与我联手除魔卫道?只要杀了这个魔修,推演出第五十条超脱之道,你师尊便不必再等雷劫落下,九死一生。”
“拂耽。”
他轻声诱惑道,“你我相识不过三日,你不肯偏颇于我,我虽然伤心,却也能理解。但衡清君抚养你数十年,难道你也不为他着想吗?”
“我素闻水妖极擅长蛊惑人心,原来水神也精通此道。”贺拂耽蹙眉,“郎君以为只要三言两语舌灿莲花,就可以将之前四十八人的血债都一笔勾销了吗?”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我现在停手,他们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何不索性再添上一条无关紧要的魔修之命,好叫这条已经断绝千年的飞升路从此变作坦途呢?”
“明河是不同的。”
贺拂耽上前一步,将男主推到身后去,明显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他不再多言,翻手提剑。
“郎君若执意如此,那便请吧。”
“哦?”
白石郎朝他身后颔首微笑,“明河小友,不再争取争取吗?我实在不愿与拂耽刀剑相向。”
“……”
独孤明河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不复之前与贺拂耽争执时的怒火,但识海中的枪灵却知道他胸膛中现在已是一片烈焰灼烧。
【快,给我一滴血!解开我们的封印,我们立马就能联手杀了那个疯子!】
见主人不动,枪灵越发尖利地叫嚣,【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舍得看着贺拂耽为你送死吗?】
独孤明河正在燎原怒火中犹自品味着那一句“不同”,听见枪灵的声音如梦初醒。
他冷笑,似乎还在生气:“他自己找死,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却抬手咬破指尖,逼出半滴血。
枪灵:【……神经。】
枪尖一挥,一道劲气将贺拂耽向后推去。
贺拂耽全副心思都放在白石郎身上,一着不慎,被推得踉跄后退。待回过神后立刻就想回到明河身边,一道透明的屏障却挡住他的前路。
神力设下的结界,方才已经试过了,即使师尊给的符箓也破不开。
“明河!”
听见身后人的呼喊,独孤明河没有回头。
指尖血珠渐渐散开成一片血雾,朝银枪飘去。半粒鲜血,不够解开封印,勉强还够枪灵饱餐一顿。
枪灵有些不满,但此时饥渴交加,有总比没有好,兴奋得枪尖都在微微发抖。
面前白石郎敛神,收起那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原来是魔神烛龙。难怪敢在我面前叫板。”
片刻后他又缓缓笑开,轻声道,“魔神又如何?天道授封的正神亦难逃一死,何况是你们这些背叛它的逆种呢?你若已经化龙,我倒还要畏惧你三分,可你如今不过也是一条小蛟虫……”
他轻笑,抬手拂袖,屏障前四周顿时大雾弥漫。
“魔神为我献祭,可真算是大补。神君既然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屏障后二人的身影被雾气遮挡得严严实实,贺拂耽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更加心急如焚。
情急之下摸到袖中的短剑,他猛然低头看去。
抽剑出鞘,剑光森然,尽管不过手掌般长短,却也杀机毕露。
没有丝毫犹豫,贺拂耽狠心抬手将它刺入左肩,瞬间鲜血淋漓。
他吃痛跪下来,却咬牙忍耐着,拔出来还要再刺,突然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那人用的力道极大,似乎怒极,腕骨受到压迫,手中一松,短剑应声落地。
贺拂耽回头看去,眼眶顿时红了。
“师尊。”
衡清君不语,施法为他暂时止血,又渡来灵气镇痛。
贺拂耽勉强从剧痛中缓过来:“我没事了师尊,你快去救明河!”
衡清君淡淡朝结界中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怀中人理了下冷汗打湿的鬓发,然后一只手穿过他腿弯,似要将怀里人抱起来。
贺拂耽不明所以:“师尊别带我了,我会拖累师尊的。先救明河要紧!”
环在腿间的手一顿,然后更加用力几分,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但最后到底是松开了。
衡清君站起身,冰霜从他脚底一路蔓延上结界,连同面前雾色屏障,都在一瞬间变得霜白一片。连那些缥缈的雾气都像是被冻住,不能再肆意地流淌。
很快,冰色结界显露出极冻后的裂痕。
几声“咔嚓”轻响后,结界四分五裂,残片瞬间消融在空气中。
在屏障彻底消失的前一刻,独孤明河似有所感,眼疾手快,将枪尖周围的血雾挥散。
正大张着嘴豪饮的枪灵被这一变故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于是结界散去后,贺拂耽看见的就是一个半跪在地上靠长枪撑着身体捂着胸口苟延残喘却还是在顽强战斗的独孤明河。
而他面前同样狼狈不堪、一身白衣都被泥土血迹污染的白石郎,自然就更像是一个猫捉老鼠、玩弄性命的邪神了。
贺拂耽急得扯身旁人的袍摆:“师尊!”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结界破裂,白石郎受到反噬,后退半步,脸色发白。
他镇定地轻笑:“不愧是衡清君,名不虚传。道君来得正好,与我一同杀了这魔修,共同问鼎仙道,不知道君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衡清君袍摆立刻传来一个小小的拉扯的力道。
像猫挠一样轻轻软软的,不必回头就知道脚边那人此时望向他的该是一双怎样担忧湿润的眼睛,提心吊胆,生怕听见他说出一个“好”字。
从前这双眼睛只会这般看着他被冰刃割出的伤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开始看向别人。
一个萍水相逢的魔修。
衡清君忍耐着心中怒意,直视前方。
“你伤我弟子,其罪当诛。”
“道君这话可有失偏颇了。拂耽小友是自伤,与我有什么关系?”
衡清君不再开口,脚下冰霜蔓延加速。
见状,白石郎收了笑,眼中浮现一丝狠厉神色。
“道君当真以为我怕你吗?你如今已是渡劫期大圆满,离飞升不过咫尺之遥,说不定再过几日天道就会降下雷劫。今日你若蹚这趟浑水,不死也必然重伤。到时候扛不过雷劫,数百年辛苦白费倒是小事,就不怕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衡清君不耐,正要开口,袍摆处那微小的力道却骤然松懈。
他终于低头看去,看见倚在脚边的小弟子呆呆坐在原地,仿佛听进去了远处邪神的话,陷入两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