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它的笑声感染,更多的草儿也跟着摇晃起来。
越是鲜艳的花,越是生机勃勃的草,下面的“养料”就越是肥沃。
那里有各种月份的小婴儿,形状从一团不成型的组织,到分化出手脚,再到四肢健全。
等它们长出骨头,就不再属于这里。
褚颜立刻就猜到了足月婴孩的去处——那堵人墙。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突然,旁边凑过来一个披散着黑发的女人。
她穿了件红色的单薄睡裙,肚子破开一个很大的口子,长长的血肉延绵出来,坠着一个沉重的胎盘。
裙子底下没有脚,可她却一步一个血脚印,在院子里来往逡巡。
“我的……孩子呢?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她两眼空茫,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又问了一遍。
褚颜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垛。
那堆血肉,或是“婴孩”们,正一边顶着满头的苍蝇,一边拿脐带跳绳玩呢。
有的懒洋洋地躺在泥坑里,眼窝鼻梁都成了蚂蚁的巢穴。
一条冬眠的蛇从它眼眶里探出头,又畏寒地缩了回去。甲虫在它脸上爬上爬下,啃咬出一排一排的坑。
可她却一把推开褚颜,抱着那团铁锹下的烂肉哭叫起来。
“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杀人凶手!帮凶!”她指着褚颜,手指蓦然变得尖利细长。
不会吧,又异化?
褚颜顿时一蹦三尺高,做好了迎战准备。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女鬼却望向他身后,如同见到什么命定的克星一样,尖叫着消逝了。
褚颜疑惑又不解地转过头,却只看见一队荷枪实弹的保安,和指向自己的漆黑枪口。
“嘭!”
这一枪来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发动沉默——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一招对子弹有没有用。
等冲击力消失,他已跌回到那间昏暗的房子,回到了人墙和老头身侧。
“来啦?干活吧。”老头指指那堆隐隐散发着腐臭味的尸体,道。
我怎么回来了?褚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脑袋,没摸到显眼的弹坑,也没摸到西瓜瓤般破烂的脑仁。
桌上又点了盏新的油灯,窗外又是黑夜了。
“老头。”褚颜试着问了一句:“你知道东楼吗?”
“谁……谁不知道?”老头的脸上,显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东家的大本营,不就在那吗?”
“东家?那是谁?”褚颜问。
“你干的,是东家的活,你拿的,是东家的钱。”老头说。
褚颜想起门口保安的拦阻,和赵局长的轻蔑,似乎都是因钱而起,他问:“是不是我有足够的钱,就能进那栋楼了?”
“起码……几千,上万。”老头似乎困了,说话也断断续续,不甚清醒。
“那里面是什么情况?”他刚问,老头就趴在桌上,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这是超出运行内存,自动宕机了?
这些人,好智能……啊不,好智障啊。
看着熟睡的老头,褚颜忽然心生一计。他将手伸到老头的口袋里,开始翻找他的钱包。
可让他失望的是,老头身上,别说纸币,连张厕纸都没有。
不知道自己的存款还能不能用,扫码支付能行吗?褚颜想着,又将手伸进口袋里。
这不摸还好,一摸,他是彻底傻了眼。
手机呢?我手机呢?
褚颜把手从上摸到下,连裤筒子都仔仔细细看了几轮,收容匣、证件,全都在,就手机不见了。
不会是他在泥沼里钻来钻去的时候,给弄丢了吧?
那可是两千块啊!
抱着赚大钱心思来S市的褚颜,还没开始盈利,就已经痛失巨款。
他不得不又一次把干巴老头晃醒,问他:“怎么样才能赚到钱?”
老头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道:“干活……就有钱。”
话题又回归了原点。
看样子,他必须要先解决掉这堵人墙,才能攒到钱了。
眼见老头又一次睡着,褚颜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尸堆。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靠伤害别人来获利,哪怕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尸体。
但如果不遵守这里的规矩,他又永远找不到真相。
想到这里,褚颜的目光复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在尸堆前盘腿坐下,凝视着对面那副尤为可怖的场景。
“也许,我已不在现实里,你们,也早已不在原地。”褚颜道:“赵局长还活着,而我却总是不自觉遵循着某种行动轨迹——也许,我只是在重走某个人的人生。而你们,也只属于过去。”
“不管害你们的是谁,我都会查出真相,找到你们的尸骸,给你们一个安息的机会。”
“在这个过程里,我可能会对你们的尸体做出不敬的行为。如果你们认可我的选择,就请给我一个肯定。”
他摘下两只鞋子,模仿寺庙里卜卦的动作,将它投掷出去。
平着的鞋底朝上,笑卦。
这代表,事情有难度,他们尚未决定,需要慎重考虑。
“我没有在托大,不管祸乱因谁而起,我都会想办法解决这一切异常。”褚颜的话,掷地有声。
第62章 工人
他心里积攒了太多太多的疑问, 一时半会难以得到解答。
东楼的老板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还能同时掌控一片积尸地?
在S市拥有一块可以藏匿尸体的地方,还不被人发现,这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骨粉研磨出来是卖给谁?从何获利?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褚颜心里揣着疑问, 但仍是虔诚地拿起鞋子, 进行了第二次抛掷。
一正一反,顺卦。意味着此事可行。
为防止算错,褚颜又进行了多次占卜, 连抛九次,都是顺卦。
看样子, 这些人是同意他用骨粉换钱, 跳脱规则束缚的办法了。
“得罪了!”
褚颜说着,唰地一下站起身来, 而厚实的人墙也开始产生响动, 那些手脚头足, 全都动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卦象很顺,也许是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些被剖体取骨的受害者, 会体谅自己的身不由己。
他们有同样的仇恨, 同样怨恨着那些行凶者、为恶者。
面对动弹的尸群, 他不再惧怕这样的异景,甚至开始调动身体里的能量,将发着淡淡荧光的双手按到尸块上,通过紧密的接触与连接, 把力量传输到那堵人墙之中。
随着他输入的能量越来越多,尸体也如蜂群般,从顶端一层一层地落下来, 伏到地上,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中,扭动着自己僵硬的关节和躯干。
看到这奇异的一幕,褚颜还是下意识开启了“谨慎”,以防尸群对他发动突然袭击。
这种得了帮助,又反手一刀的事,他也不是没见过。
幸好那些尸体都没有对他动手,只是绕过他,往后方走去。
错身而过的瞬间,他也注意到,这些人情况不一,有的佝偻着背,满脸皱纹,有的身体残损,如被撞碎了一般。
还有一个只剩半截身体,用双手支撑着上半身,蛄蛹蛄蛹地爬到他脚下。
褚颜低头一看,认出这是昨天卡在尸墙里,用手扒拉他的那个半截人。那时还吓了他好一大跳。
男人张了张只剩半截舌头的嘴,又扒拉了下他的裤腿,似乎有话想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