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端阳拧着眉,道:“你也是赌手?”
裴恒淡然自若,说:“不敢当,只是随便玩玩,消磨消磨功夫。”
他没有去看桌上牌,只是顺势接过了褚颜开启的话题,对魏端阳道:“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愤怒。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的不公平。那些有权有势者,轻轻一抬手,就可以毁灭一个人的家庭,或是一生。”
“你要报仇,于私,我不会阻拦你,毕竟赵福疆也的确罪该万死,我甚至希望他死得更悲惨些。”
“但为了更多人着想,收手吧,不要再继续你的仪式了。”
第76章 初见
“太晚了。”魏端阳摇摇头, 道:“不是我不愿意收手,而是从一开始,我就没了回头的机会。赵福疆这种人, 不把你敲骨吸髓、逼到绝境, 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开牌吧。”他似乎不愿再多说,催促道。
按照游戏规则,两人先后开出了第四张牌。
魏端阳的是一张黑桃K, 而裴恒的是一张梅花J。
见到他的牌型,魏端阳显然面色一变。
因为这个游戏的规则本就是向他倾斜的, 按道理, 这张牌他拿到的应该是梅花A,而非黑桃K。
“你耍诈?”魏端阳冷声道。
裴恒道:“赌博本就不是什么公平的对决。你被赵福疆坑骗了那么久, 近乎倾家荡产, 难道还没认清这个道理吗?”
“我还用不着你来管。”魏端阳一拍桌子, 他的脑袋瞬间化成一个长着赤红眼眸的巨大触手,直冲到裴恒面前。
裴恒连动都没动,仿佛这样的威胁只是一阵疾风,掀不起他眼底半点波澜。
“喂。”褚颜不干了, 对魏端阳道:“你别玩不起就掀桌啊。”
裴恒轻按他肩膀, 示意他稍安勿躁, 同时对魏端阳道:“你还要继续吗?”
“继续。”触手回缩,重新变成魏端阳的脑袋。他的眼里怒意沸腾,显然是要定了裴恒的这条命。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褚颜也感受到了那种异样的氛围。
与此同时, 似乎有什么能量在底下流转,整个场区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低下头,开启了“谨慎”。
浮现在他眼帘里的, 是无数条在他们脚边游走的黑蛇。
它们似活物,又似魂灵,有的咬住尾巴首尾相连,有的扭成诡异的不规则图形。
它们的身体排布成一个奇妙的法阵,不是阴阳五行,也不是六芒星伏魔阵,从中涌现出浓烈的杀机。
这就是魏端阳所说的赌命么?看样子,只要裴恒这局稍有不慎,他就会死在魏端阳手下。
而这时牌桌上的斗争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魏端阳翻开了他的底牌,梅花A。
四条A带黑桃K,已是四条里面最大的牌。
而裴恒的底牌已在他的掌握之中,那绝不可能是A和9。没有同花顺,他只可能是同花或最小的高牌。
裴恒脸色未变,直接将最后一张牌面摊开。
也是梅花A。
10, J,Q,K,A,顺子,加同色梅花,组成了这场比拼里最大的牌面,皇家同花顺。
“你出老千?”魏端阳眼里迸发出精光,看向裴恒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地上的黑蛇也从地上攀附而起,一条一条层层叠叠,组成一个无比硕大、手持黑色镰刀的骷髅人。
骷髅身上隐隐有电光闪烁,那是属于规则的力量。
魏端阳设立这场赌局,借了死神之力。一旦裴恒违反规则,就要受到神明的惩罚,而这,绝非是他一个不完整的分身能承受得起的。
骷髅的镰刀高高扬起,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斜劈过来,却并未砍向裴恒,而是袭向了毫无防备的魏端阳。
一颗头颅“哐”地一声落到牌桌上,崩溃成一摊黑色的泥浆。
魏端阳无头的身体一边躲避镰刀的追杀,一边将那团烂泥捡起,安到了脖颈处。
“出千的不是我,而是你。”裴恒手腕一动,桌面上的牌便如受到感召般,分离出数十张,齐齐飞到他手里。
“你在偷牌,我也在偷牌。唯一不同的是,我偷的时候,还放了几张假的进去,混到你那副牌面里。”
裴恒手腕一动,一个如头发丝般细小的空间裂缝便出现在余牌附近,像模像样地拿走了一张。
因他动作极快,即便是处于“谨慎”状态的褚颜,都差点没能看清。
“在两个出千的人手里,遵守规则的执法官当然会选择你,毕竟你那张四条里,A是假的。”
裴恒举起从魏端阳那里拿来的梅花A,牌面在他手里慢慢变成了一片空白——正是他曾经在审讯褚颜时,用过的那副可变幻各种牌面的真言牌。
“你找死!”魏端阳一边抵抗骷髅的攻击,一边将身体扭成奇异的流体状,化作庞大无匹的蛇形,对着裴恒攻去。
裴恒才稍稍一动,就发现双脚已被从地面爬上来的蛇群层层捆缚。
眼看退无可退,忽然间,他感到还能活动的手里,被褚颜塞入了一枚骰子。
“打他!”
在褚颜发声的同时,裴恒已经心有灵犀地将能量灌注其间,对着魏端阳的化身攻去。
在看到那骰子的瞬间,魏端阳的血眸瞬间凝成了一个细小的针点。
巨大的蛇头与渺小的骰子相互碰撞,彼此消融。
在缭绕的黑气间,属于他们的过去,也如烟云般涌入所有人脑中。
…………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大大。”“小,肯定是小。”
“老子再赌最后一盘,这次再不翻身,就剁手。”
烟雾缭绕的场区内,赌客们头脑发热的喧嚣声不绝于耳。
赌场后门,已经无钱可用的魏端阳,被赌场的打手们暴揍一顿,鼻青脸肿地扔出门去。
“穷光蛋,还想赌,先把你欠的赌款还清再说吧。”领头的对着他狠狠啐了一口,满脸都是鄙夷。
魏端阳瘫倒在后街的角落里,似是被打得懵了,半晌都没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到四肢恢复了知觉,磨蹭着想从地上爬起。
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黑暗中走出——他似乎在那里待了许久,只是到现在才现出身形。
逆着一轮凉透的冷月,魏端阳勉强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化着劣质妆容的脸,庸俗艳丽的颜色下,藏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魏端阳经常在这附近游荡,仅凭他的穿着,就辨认出了他的职业——一个男//妓。
那就是他和宁二的初遇。
彼时的宁二,穿着件单薄破旧的衬衣,年纪不大,眉宇间却尽是风尘。
他看了魏端阳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就着打火机点上。又兀自在墙边上靠着,等着他的客人临场。
魏端阳觉得,他八成也是想过来看自己的笑话。
这种事情,他经历得多了。自从落魄以后,从前那些称兄道弟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攀亲带故的人也恨不得人人都过来踩上一脚。
可他等了许久,那人也只是静静站着,仿佛成了一个哑巴。
“你想笑,就笑吧。”他近乎自暴自弃地说。
那人翻转了打火机的盖,淡淡地说:“你都没笑我,我笑你干什么?”
魏端阳因这话而感到些许诧异,他将目光投射过去,只窥见那人一个模糊的侧脸。
消瘦,孤独,和他一样,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夜行者,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