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二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没有多话,只是顺手点燃一根烟,递给了他。
香烟在两人指尖静静燃烧,在缭绕的烟雾里,一个男//妓和一个赌鬼,相识了。
宁二并没有闲着,在等待的间隙里,他先后带了不下二十个人进巷子。
这些男人,连钟点房都懒得开,随便找个阴暗的陋巷,草草解决,就算完事。
魏端阳还从未见过这么高的频次,在宁二又一次跟新客人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干什么?”宁二轻挑眉峰,斜倚在墙上,笑着问他:“抢生意啊?”
等将那个客人赶走,魏端阳才道:“你一天接这么多,不怕把自己玩死吗?”
宁二朝天吐了个烟圈,眼神迷离,神色有种说不清的颓废。
他将目光投向魏端阳后方不远处的赌场,那是东家赵福疆的产业。
他淡淡的,陈述般的语气,对魏端阳道:“欠了东家钱的,不止你一个。我也一样。”
他属于东楼,而那,也是赵福疆的产业。
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有巨额欠条捏在东家手里,除了给东家卖命外,别无他法。
一旦不听话,轻则挨一顿毒打,重则……小命难保。
赵福疆为了控制他们,有时会用上du品。宁二在他们面前卖乖讨巧,才没沾染上这头吃人的猛虎。
不过,按他最近所做的事情来算,估计也差不多了。
见他又要往其他地方去揽客,魏端阳开了口:“你要多少?”
“买茶一百,买铺两百。”宁二报完价,又笑着看了看他,道:“你有钱吗?”他可是亲眼见着魏端阳被赌场扫地出门的。
那两个陌生名词,是他们这一行的黑话,“买茶”就是用嘴或者用手,“买铺”就是过夜。
“我……”魏端阳迟疑了一会,半晌,在他贴身的衣服里翻了翻,从缝边的一个破洞里,掏出了他仅有的一百块钱。
“是不是,不太够?”他问,声音细若蚊吟。
不知怎的,虽然这一百块对宁二来说,根本看不过眼,可他见着魏端阳战战兢兢的表情,止不住就笑了起来。
“好吧。”宁二熄了烟,却没有去接那张来之不易的钞票,只说:“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第77章 相惜
魏端阳带着他从后巷离开, 却没有立刻去找酒店或暗巷,而是在附近的路边摊那里停了下来。
孜然的香味在空气中萦绕,烧烤架上绽放着点点油花。
天色已经很晚了, 四处的店铺都沉默在安眠的梦里, 只有这几个摊子还有烟火缭绕。
魏端阳咽了咽口水,回头问他:“你饿吗?”
“不饿。”宁二刚说完这一句,他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于是魏端阳走上前去, 点了几样小菜,也许是顾及两人都饿着, 还特地要了一大碗蛋炒饭。
宁二微微抬起眼皮来看他, 没搞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平日里见过最多的,就是东楼里的打手, 和来来往往的嫖客。这些人, 有的凶神恶煞, 有的满面淫邪。
也不是没人请过他吃东西,只是要想获取,就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宁二没想到,这人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居然还能给他做东。
虽然在心里吐槽, 但宁二闻着塑料碗中萦绕的鸡蛋香, 还是没忍住扒了一筷子。
宁二沉默,魏端阳自然也没话说,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了一顿饭,饥饿的肚肠才开始有了几分饱腹感。
吃完后, 宁二一抹嘴巴,对同样停下筷子的魏端阳道:“去哪?”
魏端阳问:“什么去哪?”
宁二坦然道:“定个地方,赶紧解决吧, 我还赶着去见下一个呢。”
魏端阳似乎有些尴尬,却还是认真解释道:“我不是为了睡你,这是……给你那支烟的感谢。”
宁二“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所以,是你闲的没事?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还有空来接济别人?”
魏端阳没有理会他的嘲弄,只是拿出刚刚那一百块的找零,将其中一张20放回口袋,又将剩下的塞到宁二手里。
“我没什么钱,这些,都给你。你也早点回去吧,你再这么卖下去,会死的。”
宁二看着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刚想还给他,可那人已经起了身,闷头往外头行去。
“喂——”宁二喊了一声,却不见他回头。魏端阳只是稍微拢了拢衣领,挡住微凉的夜风,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莫名其妙。”他嘟囔着,却到底没丢掉那几张纸钞,只是将它们折吧折吧,放进了口袋里。
…………
宁二第二次见到魏端阳的时候,那人已经以身抵债,给赌场附近的酒吧当起了搬运工。
宁二依旧如往常一样站在街边,就看他扛着酒箱来来去去,一刻不停地卸货。
时候尚早,宁二等客等得无聊,就招手喊他过来,问他:“你干这个,工资多少?”
魏端阳刚报完价,宁二脸上就显出了几分嫌弃。他说:“你这点工钱,只怕还抵不过东家那边生出的利息。你得还他一辈子债了。”
魏端阳拿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问宁二:“你呢?你又欠了他多少?”
对于这个问题,宁二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自嘲般的笑了一下,说:“反正我这辈子也逃不了。”
魏端阳自觉说错了话,想要补救,便从货箱里拿了袋饼干过来,递到宁二手里。
“干嘛?又请我吃东西啊?不怕店长知道了骂你?”宁二道。
魏端阳道:“就一袋饼干而已,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倒是你,又没吃饭吧?”
宁二没回答,只是就着他递过来的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等吃饱喝足,他拍拍手上剩余的饼干渣子,跟魏端阳道了声谢,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
宁二总是饿肚子。
哪怕他一天接二三十个客人,他也会穷到没钱买饭吃。
魏端阳在搬水时见过,有个管理者模样的人找过来,对着宁二一通数落,把他身上好不容易收到的那几张现金,都搜刮了个干净。
而这个人,每隔几个小时就得来一趟,一副生怕宁二偷藏的模样。
而宁二也完全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一直一直站在那里,来者不拒。
短短几天,宁二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眼圈底下泛着两圈青黑,眼里也尽是红血丝。
魏端阳刚把面包递给他,他就跟个饿死鬼似的,几口就吃了个干净。
魏端阳问他:“你不能不干了吗?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把自己玩死了。”
宁二抬起通红的眼,定定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这阵子魏端阳一直在帮他,给他吃东西,他也渐渐放下了一些防备。
原本这是他自己的事,魏端阳不该过问,可也许是久未跟人有过正常的交流,宁二在迟疑过后,还是缓缓开了口:“我没得选。”
魏端阳不解,问他:“为什么?”
“我给东家惹了麻烦。”宁二往嘴里咕隆咕隆灌了一大口水,也许是喝得太急,他忍不住在对方面前咳嗽起来。
说到这个“麻烦”,宁二一改之前的颓丧模样,颇有些眉飞色舞地说:“我组织了一场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