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不是一个适合念童话故事的地方,经济拮据的精神病院内病房狭窄昏暗,血腥味扑鼻,角落还瘫着一个疯子喃喃自语。但卡文迪许的声音还是低而徐缓地响起:
“‘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
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而外)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注1]”
欧德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我们不是小王子和玫瑰。我们是敌人,卡文迪许。这条路走到尽头,我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会死——”
“小王子不是被毒蛇送回爱人身边了吗?”卡文迪许的额头抵上欧德的,“如果你真的相信身体是沉重的累赘,灵魂可以轻盈地升起,为什么死亡不能是将我们送回爱人身边?”
他的唇覆上欧德的,触感温凉而柔软,声音沙哑而轻柔,像哄诱,又像挽留的恳求:“驯服我吧……就像小王子和稻田里的狐狸。”
他低声地念:“‘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
但是,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
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注1]”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欧德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小王子》只是一个作家写的童话故事。别闹了,手机给我,我今晚不回据点,行了吧?”
看卡文迪许的神情像是不太行,但他还是很勉强地将手机塞回了欧德手里。
欧德短暂地呼出一口气,低头接着刷伊娃回复的短信:【送我实验室。以及,我们找到自塑像了。】
【你的猜测多半是对的,虽然从物质层面看,它就是一尊普通的石膏像,但我在上面检测到了残留的异常力量。】
【浮士德认为这是一种警示,你明白的,把活生生的流浪汉在瑞德眼前变成一尊石膏像,石膏像还长着一张瑞德的脸……这比任何威胁信都更具有恐吓力度,也许瑞德就是这么被吓疯的。[注2]】
欧德:“……”这年头搞个邪.教也花招百出的。
欧德得承认,重新回归工作让他感到很轻松。他实在不喜欢处理走心局,走肾就轻松多了:【那个石膏像,还有可能救回来吗?】
【我可以试试。】
伊娃的回答简洁明了,欧德又等了半分钟:“?”
见鬼了?伊娃居然没有借机讹他2000cc的血?
他不禁再次发信:【你现在在做什么?】
【伊娃:扫墓。】
——GORCC南太平洋后勤据点,墓地区。
正值深夜,四野无人。伊娃身上还穿着她那套海边度假的碎花裙,手中抓着一捧刚摘不久的野菊花伫立在一块块墓碑前,注视着石碑上那一张张黑白色的脸。
墓地边缘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久,伊娃的爱人亚伯就裹着白大褂走到她身边,海风灌得他低咳不已,单薄的身体在宽大的实验室大褂下更显瘦削:
“我以为你叫我来是找到了实验的突破口,结果是你又来扫墓?”
“只是顺便来看看。”伊娃淡金的碎发在月光下被风拂起,“你知道,我还是会梦那天……七个组员跟着我出发,只有一个跟着我回到据点。甚至就连这一个,我都没法治好他的衰弱。”
“至少我还活着。”亚伯皱眉,“伊娃,这个问题我们谈过很多次。虽然当时的你是领队,但执意要跟去是我们的决定。那是我们的战场,我们选择了参战,那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最糟结局的准备。看看这片墓地……哪一个战士不是这样?”
“是啊……”伊娃的目光在每一块墓碑上流连,她轻声喃喃,“只有神明知道我们在打一场多么螳臂当车的仗,只有敌人最清楚我们之间的实力相差有多悬殊。每一天……战士都在死去……”
她摇摇头,止住后续的话,调整状态看向亚伯:“我的确找到了实验的突破口,我找到了克希拉。”
“接下来半个月,我没法见人,我需要你伪装成我去实验室,反正地面教堂的坐班一般都没什么事务,派个幻影坐镇就行。”
“小心浮士德和欧德——尤其是欧德。我觉得他已经在怀疑我为什么不急着给他抽血了……”
与此同时,瑞德疗养院外。
欧德前脚还在琢磨“伊娃怎么突然转性了”、“今晚不回据点,这人怎么送回去?”,后脚就见道路尽头一道金光划过,一辆GORCC的医疗装甲车驶出炼金术阵。
几名训练有素的医疗兵在车停稳的第一时间跳下车厢,两个人负责将瑞德抬上车,一个人拎着一个空血桶走到欧德面前行了个礼。
“……”欧德的目光都被空血桶吸走了,震惊了几秒才抬头,“伊娃不是说让我把人送回实验室吗……?”
“是的,但科长刚又打电话来说,她忘了特别重要的事,所以还是由我们实验室提供□□比较人性化。”
医疗兵咧着八颗炫白大牙冲欧德晃了晃空桶:“6000cc——但别担心,我们带了紧急补血剂。”
欧德:“……”
欧德:“……不好意思,多少??”
脑子里的那点怀疑顿时叽里咕噜滚下了坡,欧德难以置信:“她知道我不是头血牛,对吧?”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少量多次。”医疗兵变魔术一样将空血桶揣进了怀里,又扯出一长串空血袋,“每次只抽400cc,隔4周抽一次。再加上补血剂——兄弟,放心,你会壮得像头血牛。”
没给欧德拒绝的机会,医疗兵把满怀的空血袋塞进欧德怀里,就跳上车呼啦一下走了。徒留欧德震惊地留在原地:“所以她真是在把我当血牛养是吗?喂!!”
这一天,欧德再一次被伊娃的底线震撼。一直到戴姆勒DE27在卡文迪许庄园门口停下,盲人优雅绅士地为健全人打开车门,他才勉强回神:“事先说好,我需要抽血,所以今晚你最好别想发生什么。”
陆续下车的保镖和老管家登时齐刷刷一个滑步,瞬间撤出了几章远,就差把避之不及顶在头上。
“……”卡文迪许挺诚恳地自我澄清,“我其实挺清心寡欲的,能别说得我像有性.瘾吗?”
“真的吗?”欧德车下到一半停住,抬眼斜晲他,“深潜者据点、游轮、幽灵船、疗养院……我觉得你发情的地点很广泛啊,没看出‘清心寡欲’这个词体现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