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玉山仙君, 也是个有情绪的人啊。
元栖尘放肆大笑,收起那方香帕, 正色道:“本座可是答应余家那个小丫头, 要帮她拿下家主之位的,方才私会的那两个, 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自然得替她小心着点。”
阙子真紧盯着他的动作:“……余辛宸真正想要的, 应该不是家主之位。”
“有什么区别?”元栖尘道, “她若不争这个家主之位, 如何逼那些虚伪的人露出真面目,又从何得知凶手是谁?”
活了这么些年,元栖尘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
都说心怀鬼胎, 鬼话连篇,可照元栖尘看来,最善使这些鬼蜮伎俩的,恰恰就是人族。
阙子真没办法反驳,只好问:“你打算怎么做?”
元栖尘狡黠一笑:“秘密。”
不过……
“明日大概会有一场好戏,仙君可千万别错过。”
更多的,元栖尘就不打算再透露了。
他临走时还非要占点便宜才肯罢休,在阙子真脸上调戏似的摸了一把,低声耳语:“你的赔罪礼我收下了,晚上见。”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往阙子真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期待的种子,可入夜后,元栖尘先找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今日兢兢业业做门神守了小半天的余辛宸。
余辛宸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端了一天大小姐架子,对前路的忐忑和迷茫始终未曾削减。
“这法子真的能行吗?”
元栖尘在她面前摘了面具,但笑不语。
她怕的不是这法子能不能行,是怕真的揭出幕后凶手,自己无法接受和面对。
元栖尘也不说劝她的话,只道:“即便你不想查下去,本座也会按自己的方法行事。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配合本座。”
“前辈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事实上,余辛宸别无选择。
“今日,几位叔祖、堂兄都来关心过我。”她苦笑道,“他们个个都怕我累着,请我去里面歇息,说来说去,就是不想我以余家大小姐的身份代表余家说话。
“他们都在盯着父亲留下的这个家主之位。”
安慰人的事元栖尘可做不来,他只能指出事实:“你知道就好。”
“可是为什么?余家如今青黄不接,全靠父亲这个大乘期坐镇,才能在北境坐拥一席之地,他们之中即便有人成功上位,焉能保证余家辉煌还能如今日一般?”
余辛宸到底还小,不明白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元栖尘倒是很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
他道:“这有什么,魔域的人都打不过我,但并不妨碍他们成天惦记本座的魔尊之位。”
余辛宸咋舌:“当魔尊听起来也没什么好处。”
元栖尘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说是能号令万千魔军,可他没事叫这么多魔族替他打架作甚?
打架还是得自己打才痛快。
余辛宸:“那您……又为何要做魔尊呢?”
“因为只有魔尊才能住万魔窟啊。”元栖尘理所当然道。
强大的魔族为自己寻找领地是一种本能,要找自然就要找最好的。
真是朴素的理由呢。
“对了,今日本座不小心听到了你家三叔和夏夫人的谈话。”
花园假山大约是什么私会的好去处,居然人人都往那里跑,可论先来后到,那也是他和阙子真先来的,故而的确是“不小心”听到的消息。
他与阙子真的那些细枝末节不便向余辛宸提及,元栖尘只简单复述了夏夫人和余叡的对话,点评道:“你那位修为不济却野心勃勃的蠢蛋三叔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但要杀人,恐怕没那个本事。夏夫人……你觉得,她当真没有夺权之意吗?”
余辛宸平静摇头:“我不知道。”
昨日之前,若有人同她说这样的话,余辛宸必然笑出声来,说一声“怎么可能”。
可这两日经历的种种,让她觉得余家人脸上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迷雾。
不过不要紧,明日扶棺下葬,一切自会有分晓。
……
出了余大小姐的闺房,元栖尘直奔阙子真的住处而去。
他如今是已故家主大人亲自为大小姐安排的护卫,打听客人住所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正如他趁夜色潜进阙子真房间一般。
房门在里头落了锁,窗户却未关紧,元栖尘纵身一跃,凭着魔族优越的夜视能力,直奔床榻而去。
阙子真平躺在榻上,睡姿规矩,全无防备。
可就在元栖尘近前俯身,自上而下打算捏住他鼻子的时候,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牢牢扣住了他的腕子,同时“唰”地睁开眼,无奈道:“阿尘。”
元栖尘双膝分别跪于他腰身两侧,见他醒来,索性卸力坐下,再次点破真相:“你在等我?”
“……你先起来。”
阙子真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好在元栖尘看得再清楚,也看不见他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朵的滚烫热度。
“我不。”元栖尘惯会同他唱反调,“除非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阙子真:“……”
元栖尘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立刻气急败坏,揪住他的领子,眯着眼睛威胁道:“说不说?”
因他坐的位置着实有些巧妙,堪称粗暴的动作之下,元栖尘清晰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某些微妙反应。
“你……”
二人齐齐愣住。
饶是脸皮厚如元栖尘,也有些无措。
前两回的事,说起来都是半推半就。
一次是为了救元霄,一次半醉半醒,总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
这回却是实实在在,两人都清醒得很。
不消看元栖尘也能感觉到阙子真身上滚烫的温度。
怕是早已红得跟只煮熟的虾似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元栖尘惊讶地发现,这股热度,不仅仅来自于阙子真,自己脸上也是热气滚滚。
这算什么?
他可是来调戏阙子真的,怎么自己也……
“阿尘。”
就在这时,阙子真忽然唤了他一声。
“你总想听我说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元栖尘懵懵懂懂,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小道士教他学字的时光。
他嫌自己过分亲近黏糊,说要教他识字读书,明礼知耻,好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
可惜道理还没教会,就被阙子真亲手一剑斩断了尘缘。
无需元栖尘明白所谓礼义廉耻,便没了动辄缠在他身边的机会。
当年阙子真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他笑呵呵地说不知道。
如今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元栖尘却回答不出来。
他喉咙上下滚了滚,艰涩开口:“仙君博览群书,定然知道得比我多,不如……教教我。”
说完这句话,元栖尘等了或许有一个轮回那么长,阙子真终于动了。
元栖尘像个木偶似的,被牵引着将手递了过去,他们的每根手指都如榫卯一般,一一对应,钻入指缝之中,十指相扣。
阙子真依旧没有说话,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颈,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便将人带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