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白玉堂制过香,嗅觉极是灵敏,尤其对香气敏感,辨识精确。他断定记忆无误,更为疑惑。用香者十有八九是女子,猫儿若和女子有交往,自己如何不知?越想越不是味儿,忍耐不得,纵身便顺著香气飘来的方向追寻。
一路追找,渐至皇城後苑,此乃帝妃们宴游之处,平时人烟稀少。白玉堂循香漫游,东弯西溜,不知怎的穿过一个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万树梅花,月下盛开,素华粉郁,芳蕊融春,真个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白玉堂如在梦中,恍恍惚惚,心旷神怡,童心忽起,施展轻功,穿花绕树,风吹花扬,漫天飞舞,白衣胜雪,人俊似仙。
倏忽翩然而落,一起直追寻的异香忽然大盛,定睛一看,不禁呆了。
一株欹倚山石的老梅树下,青石如榻,卧著一个青衣女子,五色梅瓣落了一身,手里抓著一个玉瓶,漫垂於地,也半被花瓣埋住,酒涓涓而流。
这女子玉容沈睡,花颜桃红,似是酒醉,却越加玉润花嫣,明照人。
白玉堂平生所见美女不少,似这等绝代佳人倒还不曾见过,不禁看呆了,心想:“如此绝色姿容,就是猫儿也要动心的……”
正自出神,忽见女子星眸微启,秋波顾盼,目光落在白玉堂脸上,微微一怔,喃喃道:“你是人是仙?林中散士过,月下美人来……”
白玉堂一听,啼笑皆非,醉酒的人看过不少,醉酒的女子也见过,只是醉成这样的还真少见,居然把自己这个大男人当女仙。算了,不与计较。可猫儿如何会在那危急时刻碰到这个深宫女子,沾染了奇特的香味,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天色渐明,叫声“不好”,忙飞身掠向皇城门口。
目送白玉堂的背影,青帝浮起了笑容,“世上强欺弱,人间醉胜醒哪……”又合上了眼睛。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猫儿,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
展昭笑道:“你许了卢大嫂缠丝镶宝金镯子,交不出东西,可要吃苦头的。我和大人商谈案子,不能陪你们了。”
卢夫人恨恨道:“死小子,眼里只有一个展小猫,大哥大嫂叫你陪着上街一会儿都不行?你再拖拖拉拉,当心我请你吃竹板下面条!”揪着白玉堂便走。
竹板下面条者,竹板打屁股也。白玉堂一听便大叫:“冤枉啊,青天大老爷,鼓槌在哪儿?我要告状……喂,猫儿,我给你做的翡翠莲子羹不许臭白虎吃……”一路叫嚷声渐远。
卢方满面春风,抱着卢珍,“那小子从小就精灵古怪,爱乱惹事,打也打不好,跟了你这几年学得乖多了,哈哈哈……”赶紧追上去。
展昭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胸口郁闷,几乎透不过气。沉浸在得子喜悦中卢方夫妻,天真可爱的婴儿,无忧无虑的白玉堂……
一旦牵累进来,就是株连九族之祸!
可是白玉堂绝对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去冒险送死!
不离不弃……明知死路也要相随到底……
难道要整个陷空岛受株连而陪葬吗?
幸福如此短暂,好似才死里逃生的人转眼又面临深渊,而且别无选择……
回忆越甜蜜,现实便越残酷……
默默走进了书房。
包拯挺直的背影看去格外沉重,如石像般肃毅。
展昭突然跪在地上。
包拯并不回头,只是沉默。
阳光从窗外照入,无数细微的灰尘在光线中飘浮,忽起忽落。
良久,包拯终于回过头,声音冷峭如刀,“你应该明白,从你接旨的那一刻,便须断情绝义,良心、名誉、朋友乃至生命都已不复属于自己,你还年轻,承担得起吗?”
展昭十分平静,“大人为我承担的,展昭已经受不起了。大人牺牲的是前途,一生的清誉,坚守的原则。相比之下,我这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他仰起头,幽黑深邃的眼眸隐含着坚定,“我只求大人一件事,请别让白玉堂知道。”
包拯叹了口气,心下一软,慢慢扶起展昭,“你这孩子,江湖才是你自由的天地,跟了我总是委曲求全,受了多少苦,是我误了你。我知道你不想连累白玉堂和陷空岛,可是,以白玉堂的性情和机智,你如何能让他离开?”
“大人放心,我自己会解决这件事,请大人准我二十天假期,让我送玉堂回陷空岛。”
包拯凝视着这清俊慧雅的青年,缓缓道:“展昭,你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离弃,唯有白玉堂的离弃,你承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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