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岚“噗嗤”一笑,“少……楚姑娘真有意思,想法跟咱们就是不一样。”
宁似韫静静地打量濯衣的举动,秀面不由得浮现处一抹轻蔑之色——这样粗野的女子,怎配得上满腹经伦、才华横溢的表哥?
楚濯衣跷着二郎腿,闲闲地冷眼旁观,对那些窃窃私语的妇人们所表露出的怪异表情付之一笑。端起一杯茶,边嗑瓜子儿边道:“宁小姐是吧,你一直瞧着我做甚?”
宁似祖像是被做错事当场抓到一样,红霞飞上脸蛋儿。她袅袅地走到近前,微仰起尖尖的下巴,“楚姑娘,你方才唤表哥‘白’是吗?”
“是啊。”楚濯衣挑挑眉,“有问题?”
“姑娘不知,女子是不可以直呼男子的名吗?”宁似韫轻咬贝齿。
“名字就是用来叫的,不然,我叫他什么?公子吗?你认为这样合适?”楚濯衣别扭地说出那几个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即使姑娘是表哥的妻子,最多也仅能唤表哥的字。”宁似韫冷冷一笑,“正如女子在出嫁以后要随丈夫姓,这是伦常,不可违背。”
楚濯衣闻言,喝下的茶全喷出来,溅了宁似韫一身。
“你……你太过分了……”宁似韫眼圈都红了,跺脚,扭身回到姑母身边。
楚濯衣哈哈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幸亏……幸亏我不姓‘余’。”
“为什么?”画岚拿来抹布擦着她身上的茶渍,天真地问。
楚濯衣抚着肚子,笑道:“如果我姓‘余’,随夫姓,岂不成了‘墨鱼’氏?”
其他几位在喝茶的夫人听罢,亦激动地将口中的茶水也喷了出来。
这……这臭丫头怎么想得出来?上座的宁氏脸都气紫了!她恨得牙根痒痒,握着椅把的五指关节—一泛白。
放肆!太放肆了!如此没有教养的女子,她就是死也不会让子攸娶她过门——
楚濯衣,你休想人墨家的宗谱。檀香袅袅,烟云缭绕。
静谧的祠堂偶尔传来清脆的木鱼声,正堂内的红漆桌自上而下陈列着一排排墨家列祖列宗的灵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微闻双眸,左手捻着檀珠,右手轻轻敲打着蒲团前的小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墨白毕恭毕敬地跪在灵牌前,三叩首。
“不肖子孙墨白,拜见列祖列宗。”
老夫人没睁眼,只平静无澜地道:“墨氏祖先何人?传至今日已有几代?”
墨白一阵怔忡,疑惑向来不问世事的祖母为何突发此问,却依然回答:“墨氏祖先正是战国赫赫有名的墨家创始人——墨翟。传至孙儿,已是三十七代。”
老夫人缓缓睁目,在丫环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来到红漆桌旁,细长的指尖—一摸索着灵牌,淡淡地道:“念念不忘自己的身份……这很好。子攸,你儿时有一次因偷跑出去玩而耽误学业,结果被你娘罚跪在祠堂里整整一夜。记得不记得,那天晚上你父给你讲的祖先故事?”
“孙儿不敢忘怀。”墨白想起过世的慈父,心中无限酸楚,“墨翟,乃一介木匠出身,贫贱好学,终成大器。”
老夫人凝视着孙儿,“你所读的书籍皆为儒家经典。须知我墨家的思想与之大相径庭。以前你太小,不懂得其中道理,如今为官数年,可明白为何要你去学儒家的思想吗?”
墨白轻吁一口气,“墨家的思想主张‘兼爱’与‘非攻’。希望人们之间可以互敬互爱,避免硝烟;要后人相信,人定胜天;主张选举贤者为君、为臣,反对一人一姓之天下代代传承,认为那是腐朽的表现。”顿了顿,“儒家的思想则以仁为本,希望君主以博爱的理念来维护万世基业。”抬头回视祖母,眼眸清澈无比,“孙儿妄下定论:两家思想虽说殊途,却同归。儒家思想的关键在于‘天道’,而墨家思想的关键在于‘人理’。两者合而为一,才能成为顺应天人的‘道理’。江山易打不易守,后人学习儒家的经典,大概就是想尽力去维护得来不易的江山吧。”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欣慰的笑,‘你说得很好,确实明白了其中三昧。墨家的思想之所以未能被众人接受,是因为人们尚未意识或不愿面对已然濒临的危机、需要别开天地的现实,当他意识到已晚了。两家的思想博大精深,但要用在不同时期。学以致用——子攸,奶奶希望将来你到用它们的那天,不会因循守旧,变得糊涂。”
祖母……是在暗示什么?
墨白的神思逐渐飘远,哺哺道:“未用孙儿平生所学,孙儿已糊涂了。不——不是的,或者不是孙儿糊涂,而是不该糊涂的人糊涂了。奶奶,庄周梦蝶,究竟蝶是庄周的梦,还是庄周是蝶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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