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行,严家任何人找你,你都不许应答。这期间,你都要待在家里,待在这院落中,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我不容有一点差错发生,更不容你的任性行为危害到任家族人的安全。”子峻也有他的理,但他怒目张扬,口吻暴烈,一反平日的温文儒雅,反像在教训犯人。
茉儿不懂他曾有的心理转折,不知他护卫她心切,只觉反感地说:“难道你要将我监禁起来,扣上手镣脚铐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子峻气得口不择言。
“这不公平!虽然严家道德不如人,做尽恶事,但不表示我们没有父母兄弟姊妹的亲情!他们再坏,也养过我、育过我,他们有难时,竟不许我回去看看,甚至连一点安慰也没有吗?”茉儿的两颊倏地变白,又气愤的加了一句,“你们以诗礼之家自居,竟如此断人亲恩,不也是矫情之至吗?”
子峻的脸色顿呈青紫,逼近她说:“你又是非混淆,想不顾後果地莽撞行事了吗?现在六部内阁大臣人人自危,纷纷弹劾别人,以求自己的清白,而我是严家女婿,早有人上书批判,若非我舅舅,说不定我也入狱了!可是你偏拉着我往死处走,心里还挂记着严家,四处招摇你和严家的亲密关系。你是想当毁我的妻子,还是助我的妻子?”
他的话,令茉儿听了如针刺,却一句也无法反驳。夹在娘家亲情及夫家义理间,她有着无尽的矛盾感和被撕裂感。
在被他的愤怒盯视许久後,茉儿浑身颤抖地说:“毁你容易,助你难,你……你是否也要像袁家对姊姊一样,也用一纸书休妻呢?”
休妻?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说到这个字眼!先是舅舅,再是茉儿,两次都深深地刺激着他,如被毒蜂叮咬,尤其是出自茉儿的口,更是令他疼痛难当,他不假思索的便说:“休什麽妻?你嫁给我,生死皆为任家人,就不准你离开任家一步!你所要做的,不过是三从四德,从公婆、从丈夫,一生平平安安,不惹是非,没有人会休离你!”
茉儿睁大眸子,终於看出他怒气下更多的是情急,眨眨眼又说:“即使严家如此,你……你也不休我吗?”
子峻冷哼一声说:“我可不像袁应枢,会做出趁人之危、卑劣休妻之事!虽被你骂为矫情,但我仍然坚持诗书之家的原则。”
茉儿低下头,为方才的莽撞之语而脸泛桃红。
“茉儿,”他抬起她的下巴,放缓语气说:“我也不是断人亲恩,而是想得比较深远。今天你的探视,或许会给你家人安慰,但并无实际的帮助,弄不好,反而会害了自己,所以不如不去,等风波平息後再说,你懂吗?”
他的眸中有难得的柔情,茉儿情不自禁地扑向他的怀里,“你真的不会休我?即使严家如此,你也不离弃我?”
“我任子峻一向是重义之人,绝不做离弃之事,只要你依我的话做……”他拥住她说。
“我依你,会依你的……”她那幽怨的模样,触动了他柔软的心,忍不住低头吻住她,两人倒在喜红的鸳鸯被上。
子峻第一次领悟到茉儿对他的重要性,厮缠热情更甚以往,张口衔住她的耳、她的唇、她的身、她的纤纤玉足,彷佛要将她的全部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为他的一部分。
茉儿放心了,也释出所有热情,人更酥软,迎向他而去。或许他的不弃不离是义气,对她而言却也是甘霖雨泽。
那一夜,他们忘了世俗艰险的一切,仿佛又回到天步楼那单纯的一刻,迷蒙的大湖,湖上的雨,船舟轻荡。她幻化成狐,他也幻化成狐,在情欲的深渊、在红纱帐里,忘却为人的千般烦恼,只剩彼此……
任传周刚由徐阶的府邸回来,方才几个时辰的秘密会谈,令他眉头深锁。徐氏摒退左右,亲自侍奉,两老夫妻又说了一盏茶的光景,愁绪更加浓浓地笼罩下来。
严世蕃的审判下来了!照理说,他们运用了庞大的人力、物力,结合紫姑符咒和道士势力,又有确凿的证据上奏严氏父子贪污误国,判几个处斩之罪应该都没问题。
结果,临到刑堂,皇上又软了心肠,非但没有抄家、没有死罪,最後严嵩仅以“纵爱逆子,全不管教”之名被勒令告老还乡;而作恶多端的严世蕃,则仅仅以贪纵无节制,被流放在岭南一带。
“真是大荒唐了!严家起落二十年,弄权如儿戏,杀人无数,如今有判等於无判,教那些冤死的人怎麽能瞑目呢?”徐氏叹息着说。
“你听听皇上的圣谕,说严嵩‘力赞玄修,寿君爱国,人所疾恶,既多年矣’,明明摆着我们无时无刻想‘诬陷’严嵩的样子,气得你大哥说不出话来。”任传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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