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进厨房门,早已被一阵阵香味迷住。循香望去,只见八仙桌儿上红烧肉、清蒸鱼、腌制鸭、香酥鸡、东坡肘子、时兴蔬菜、八宝饭、糖果点心共排了八九个碟儿,旁边还有一大海碗“马蹄生香汤”锦上添花。桌脚下另放着一锅香稻米饭、一瓮陈年老酒,并排依着的紫竹篮儿里层层叠着数个水煮红蛋。
姬姑姑大喜,道:“安小子真是有福气!”
皇甫翩翩笑道:“姬姑姑,烦劳您帮着把这些菜端到客厅去。”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姬姑姑笑道,“你且去梳洗一番,莫让那小子笑话。这儿的事就放心地交给我。”
皇甫翩翩脸一红,告别姬姑姑,真个回房去梳妆打扮。先换上改装后的衣服和新制的绣鞋,再用热水将脸洗得干干净净。坐到小桃木圆桌前,一探头,铜镜里便出现了一张如出水芙蓉般的脸:肤如凝脂,眉似远山,眼泛春水,唇若涂朱,粉颈修长,衬着朱红色的心字衣领,更觉容颜好。执起小木梳,梳理如云秀发,做成一个轻而薄的蝉鬓发式,再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截龙纹玉掌梳,错落地插在发间。对镜一照,真个如下凡尘的九天仙女。
却不知安戏蝶会作何感想。禁不住微抬起头,向前排主屋望去,只见安戏蝶已换上葱白色的夏衣,正趴在后窗台上看她哩。
她羞得面红耳赤,也喜得心如鹿撞。垂下头,抿嘴一笑,关上窗户,竟然没有看到安戏蝶的脸色突然大变。扳倒铜镜,又支起来,又照了一照。蓦地,镜子里多了一张黑纱巾蒙住的脸!她吓了一大跳,急回头,原来是老夫人。刚才她太过专注,竟没有发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正欲起身施礼,老夫人已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皇甫翩翩下意识地回手抓住老夫人的手腕,拼命拉扯,谁知老夫人的手劲出人意料地大,哪里扳得动!心一急,倒想出办法来:伸直双手,向后击去。无奈逆向施力已无力,再加上老夫人个子不高,她这一招根本毫无用处,连老夫人的身体都没有沾到,只碰巧扯下了她的黑纱巾。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后发出嘿嘿的笑声,更加大了手下的力道,直将皇甫翩翩的脖颈压在了椅背上。皇甫翩翩死力挣扎,双腿乱蹬、两手硬拽,都不能摆脱;绝望地抬眼望去,竟看到了一张五官歪斜、布满伤痕、令人怵目惊心的脸!这就是老夫人的脸吗……
窗户“砰”地被一根支架撞开了,小桃木圆桌亦被撞翻,铜镜、梳子和其他东西摔得满地都是;安戏蝶用另一根支架撑着身体艰难地站在窗前,嘶声喝道:“师娘,快放开翩翩!”
老夫人哈哈大笑着,根本没将他的话听入耳里。
皇甫翩翩挣扎着,想看上安戏蝶一眼,可脖颈越勒越紧、气息越来越短促、胸口越来越闷,连转动眼珠子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最后出现在脑际的竟不是对老夫人的恐惧,也不是对死亡的害怕,而是对安戏蝶的无限依恋。
安戏蝶急得气窍生烟、气血翻涌,蓦地,一股巨大的潜力在体内爆发、运转,收势不住,逼得他吐出一口黑血来,双腿在这一刻奇迹般地恢复了知觉。他飞速地扔开支架,跃入窗内,点中老夫人的哑穴,将她的手扳开,把皇甫翩翩抱在怀里,痛心地叫道:“翩翩!翩翩!”
皇甫翩翩早已昏死过去,哪里能答应他!
姬姑姑被小顺子拽着,拖拖拉拉地走进来,兀自叫道:“怎么回事?”看到屋内的情况,直吓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
安戏蝶顾不上答理她,心急地抱起皇甫翩翩,平放在牙床上,吸一口清气,对准皇甫翩翩的口唇,缓缓渡气。
姬姑姑镇定下来,走到窗前拍开老夫人的穴道,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小姐,回去吧。”
老夫人嘻嘻笑着,五官越发歪斜得厉害,把小顺子唬了一跳。
姬姑姑苦笑一声,弯下身去捡飘落在桌脚边的黑纱巾。老夫人笑唱道:“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忽然看到安戏蝶的背影,眼神一亮,挣开姬姑姑的手,跑过去,往安戏蝶背上使劲一拍,叫道:“孩子,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找幽儿呀!”
安戏蝶毫无防范,被她击个正着,一股浊气流入皇甫翩翩口里,再经咽喉,直达肺部,与清气碰在一处,呛得皇甫翩翩气聚神归、咳嗽出声。她悠悠地睁开眼,认清安戏蝶,悲喜交集,说不出话来。
安戏蝶也痴痴地回望着她,一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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